万里巡回让公平正义直抵人心

　　过去的三十多年，陈家起像经历了一场噩梦，“县委大院3号楼”是这场梦里过不去的坎儿。

　　从北京东城到海南临高，2685公里，汪军脱下法官服，数了数手机上的飞行记录，长舒一口气，“这次巡回终于让陈家起盼来了梦醒时分。”

　　自2015年起，最高人民法院先后在深圳、沈阳、南京、郑州、重庆、西安六地设立巡回法庭，“家门口的最高人民法院”实现华东、华南、华中、东北、西北、西南六大区域全覆盖。

　　这是党的十八届四中全会作出的重大改革部署，是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全面深化改革、全面依法治国的重大决策和制度创新，是人民法院司法改革史上的一件大事。

　　重心下移、就地解纷、方便诉讼，这是党中央对巡回法庭提出的三个重要目标。正因此，巡回法庭自成立之日起，就把“人民”二字写在了自己的旗帜上。

　　九年来，巡回法庭牢记为民初心，开拓创新、锐意进取，在960余万平方公里的中华大地上，绘就出一幅“让公平正义直抵人心”的动人画卷。

　　做实息诉罢访——

　　拖了三十多年的“执行款”

　　县委大院3号楼，海南省临高县商务局所在地。

　　1987年，时年30多岁的陈家起万万没想到，与县商务局的“执行款”纠纷会让自己陷入一场又一场的官司中。

　　“2019年至2021年，陈家起先后提起执行异议、不履行法定职责等多起民事、行政诉讼。2022年向海南高院提起上诉。其间还多次到相关部门信访反映问题。”

　　堆成小山的卷宗向办案团队诉说着种种未知困难。

　　2023年9月，陈家起提起再审申请，在第一巡回法庭立案。最高人民法院从本部派出民一庭法官汪军作为承办人。

　　“这起案件是纠葛长达三十多年的历史遗留问题，跟当地政府相关，且几经机构改革，被执行人都变更多次，加上涉及当时法院的履职瑕疵，处理起来确实比较棘手。”

　　阅毕卷宗，汪军大致掌握了这起案件“程序空转”近四十年的原因。根据办案需要，汪军决定到一巡详细了解情况，并在一巡的协调与保障下，前往海南当地巡回办案。

　　见到汪军，陈家起难掩惊喜。但惊喜之余，他也有些忐忑：“这么多年、这么多人都没解决的事儿，最高法院的法官来了就能解决吗？”

　　二审判决有理有据：“执行和解协议是陈家起白纸黑字签的，从法律上讲很难支持他的诉求。”

　　“法律上确实很难支持，但陈家起的诉求有一定的合理性。当时的执行法官承诺，和解协议签订后仍然会继续执行剩余款项，陈家起才签的字。”汪军直言不讳。

　　办案团队判断，这个案子不走调解的路子很难解决，开始分头做调解工作。

　　“三十多年为一件事，该有一个结局踏实养老了……”

　　“处理不好，既影响政府形象，又影响司法权威……”

　　或是信赖最高人民法院的权威，或是感受到了法官巡回办案的诚意，双方很快便达成一致意见。

　　75岁的陈家起终于拿到了那笔心心念念的“执行款”。他挺挺腰板，在息诉罢访承诺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。

　　巡回法庭是最高人民法院化解纠纷和调处矛盾的最前沿，吸附解决了大量纠纷和信访。一直以来，院本部各部门、各巡回法庭与各高级人民法院不断加强联动，形成合力，切实做好息诉罢访工作。

　　2023年9月21日，行政庭一行5人登上了飞往银川的航班。他们要巡回审理六巡受理的魏忠河等6人诉宁夏回族自治区同心县人民政府行政赔偿的7起案件。

　　2024年春节前夕，民一庭5人组成合议庭，登上了飞往沈阳的航班。他们要赶赴二巡，巡回审理17件执行异议之诉系列案件。

　　2023年8月1日至2024年2月21日，民二庭出京开展巡回办案8次，巡回办案83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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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越过祖国大地，飞机划出一道道美丽的弧线，万里巡回的轮廓清晰可见。截至目前，各巡回区涉诉信访年均下降了7.4%，涉诉进京访年均下降35.3%，有效实现将纠纷和信访解决在基层、化解在当地。

　　就地为民解忧——

　　消失了二十多年的“丈夫”

　　一审，驳回起诉。二审，维持原裁定。

　　为了解除一段25年有名无实的婚姻，李爱珍走进了第一巡回法庭的大门。

　　1994年，经中介介绍，李爱珍与美籍越南人“大卫”在广东省广州市民政局登记结婚，条件是“大卫”帮李爱珍成功移民。

　　3个月后，“大卫”消失了，中介早已人去楼空，移民承诺始终没有兑现。一纸婚书，形同枷锁，困扰着李爱珍的正常生活。

　　2019年8月，李爱珍向广州市白云区人民法院提起离婚民事诉讼。由于无法提供“大卫”的详细身份信息，案子没立成。

　　同年10月，李爱珍转而提起行政诉讼，诉请广州市民政局撤销当年的婚姻登记。法院认为，二人婚姻登记程序合法有效，且从婚姻登记之日起已有25年，超过最长法定起诉期限，裁定驳回起诉。

　　2020年3月，李爱珍向广东省高级人民法院提起上诉，结果是：维持原裁定，驳回起诉。

　　诉讼时效已经过了，李爱珍诉请撤销结婚证，无法通过行政诉讼解决，一、二审的处理符合行政诉讼法的规定，再审申请依法应予驳回。

　　但一巡并没有这么做，“程序是合法，可这样做实际上就是将李爱珍的难题拒之门外。”考虑到李爱珍年事已高，这段有名无实的婚姻已长期影响其正常生活，也为这个家庭带来了无尽的烦恼，合议庭希望能够实质性化解纠纷，为当事人寻找解决问题的最佳方案。

　　问题的症结在于“大卫”这个人是否真实存在？通过中介查找，通过相关部门查找，通过国外亲属查找，办案团队试了很多方法，均无果。但合议庭没有放弃，再次反复研究，提出“通过民事诉讼诉请离婚，公告送达”的解决思路。

　　一场四级法院联手解纷的尝试就此展开。一巡反复与广东高院行政庭、立案庭及广州中院、白云区法院协商，决定由白云区法院以民事案件先行受理案件，再依据涉外程序，开展公告送达和审理，依法解除此段婚姻。

　　如今，李爱珍终于从这段有名无实的婚姻中解脱出来，开启幸福圆满的晚年生活。

　　“在过去，打这样的官司要到北京去，如今家门口就能解决问题！”这些年，巡回法庭的法官常常听到老百姓这样感慨。在人民群众的心里，“家门口的最高人民法院”是权威、公正的，也是鲜活、亲切的。

　　在第二巡回法庭，接待室的内墙上“最后一问”四个大字十分醒目。“是否还有意见要发表？”每个案件询问或庭审完毕，主审法官都坚持“最后一问”，让当事人把话说完。

　　在第四巡回法庭，领导包案机制正在如火如荼地开展，接访的申诉案件中选取部分“骨头案”，由庭领导来做承办人，力争6个月内化解，目前已包案3件，正全力推进。

　　在第六巡回法庭，法官多次赶赴甘肃兰州，发挥已生效裁判的示范作用，推动困扰购房者、开发商、债权人、当地政府和法院等十年之久的大型“串案”得以化解，近千套房屋的所有权人得以完善所有权或获得所有权证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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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巡回法庭是最高人民法院设立在地方的、直接联系人民群众的窗口。九年来，六大巡回区、28个巡回审判点，法官们适时开展巡回审判、信访接待，就地为民解忧。

　　“巡回区内再巡回”“一次巡回、多重效益”，一条条风雨巡回路，成为万里巡回画卷上最美丽的风景。

　　加强条线指导——

　　突然要被强制执行的房子

　　2018年11月20日，王小平感觉“天”都快塌下来了。这一天，法院要强制执行他的房子。

　　“我是2013年跟天都城公司签订的商品房买卖合同。虽然公司一直拖着不协助办理过户手续，但也踏实住了十多年了。”王小平想不通，钱都按期支付一大半了，房子怎么突然成被强制执行财产了？

　　王小平来到天都城公司讨要说法。原来，早在买房的前一年，该公司便已将包括王小平的房子在内的共43宗房产都抵押给了银行。后来，银行与天都城公司产生金融借款纠纷，二审判决认定，银行对其所抵押的房屋享有优先受偿权。

　　2018年10月，法院受理了某公司对天都城公司的破产清算申请，并依法指定了破产管理人。

　　无奈之下，王小平向法院起诉，请求确认其对房屋的权利优先于银行抵押权，要求天都城公司为其办理房屋产权证。一审、二审均驳回了他的诉请，王小平便向最高人民法院提起再审申请。

　　案子被分配到民二庭。办案团队两次飞往房产所在地，排查合同签订、购房款支付、人员入住、抵押手续办理情况。

　　除王小平案件外，还有3宗类案在民二庭，办案团队发现：“这种先押后卖的纠纷还真不在少数。”

　　“简单‘一裁了之’，会导致消费者不得不腾退住房，43宗房产的执行可能成为当地法院的执行‘骨头案’。业主的住房权益也无法保障，难免触发更大的社会风险。”

　　“其实是商品房消费者与抵押权人优先受偿权的顺位问题。”

　　合议庭讨论后达成一致意见：用调解的方式，对关联案件通盘考虑，实现银行、业主及破产主体多方共赢。

　　办案团队立即会同二审法院，组织各方当事人，就实际困难、利益分配方案等共商应对之策。

　　结案后，办案团队对该类纠纷的产生原因、常见类型及化解对策做了跟进调研，形成化解此类困局问题样本，为同类案件高效公正化解提供了示范。

　　更让人欣喜的是，民二庭从社会治理的角度出发，与相关职能部门充分沟通，将适时制发司法建议，提出针对性的解决对策，进一步促进诉源治理。

　　记者注意到，最高人民法院已于2023年发布《关于商品房消费者权利保护问题的批复》，明确房企风险化解中的权利顺位问题。该系列案件的调解思路正符合新司法解释的精神，案件的成功调解也将带动一大批类案得到顺利解决。

　　“巡回就是调研”“办案就是指导”，一直以来，最高人民法院坚持“巡回一件、指导一片、治理一面”的工作方法，对巡回区法院强化条线监督指导，提升审判质效，深化诉源治理。

　　行政庭在二巡办案期间，与辽宁三级法院行政审判人员举行座谈会，就实务中存在的法律适用分歧等问题开展交流，并就做好诉源治理、助力法治政府建设等提出建议。

　　民一庭在四巡办案期间，组织河南高院和郑州、焦作、安阳、新乡等4家中级法院、3家基层法院召开座谈会，围绕遗产管理人选定、民间借贷纠纷诉源治理等系列问题、建设工程施工合同纠纷案件审理疑难问题开展专题调研。

　　第三巡回法庭先后走访上海海事法院、南京中院、合肥中院、杭州互联网法院等十余家单位，形成1.5万余字的调研报告，指出长三角地区司法中目前普遍存在六方面问题，为人民法院下一步服务保障长三角优化营商环境谋定方向。

　　第五巡回法庭在抓一审案件质量上下功夫，深入巡回区三级法院调研，8次座谈交流着力解决审判业务难题，认真梳理“发改提审”案件情况，定期通报巡回区审判突出问题，努力实现“解剖一个案例、解决一类问题”的效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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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以开展巡回审判为契机，院本部和各巡回法庭积极能动履职，指导人民调解组织履行法定职责、加强与相关单位的诉调对接、及时向当地有关单位指出制度漏洞和治理短板，以制发司法建议等方式，做实抓前端、治未病。万里巡回画卷的后半篇风景愈发意蕴深长。

　　实践充分证明，党中央关于最高人民法院设立巡回法庭的重大决策完全正确。

　　九年来，一次次巡回审判，拉近了最高人民法院与人民群众的空间距离；一份份经得起历史检验的判决，拉近了人民法官与人民群众的心理距离。

　　聂树斌案、顾雏军案、赵明利案、鸿基米兰房地产公司系列虚假诉讼案……这些刻在当代司法史上的名字，将永远记住法官们守护公平正义的脚步。

　　新时代的号角已经吹响，巡回法庭工作机制不断与时俱进，人们期待着，这幅“让公平正义直抵人心”的画卷继续绘就新的篇章。（记者 高倩倩 见习记者 孙林林）

　　（文中陈家起、魏忠河、李爱珍、王小平均为化名）